【南方日报】王力:百年来最出色的语言学家/编号:KA644rY

2014-12-02 06:07  北京大学EMBA研修班   未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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尔后陆续出版的《诗词格律》及《诗词格律十讲》,风行一时,请王力修改诗词的人川流不息。但王力始终谦称,只懂诗词格律,不以诗人自居。他以写出了《诗品》的司空图和写出了《沧浪诗话》的严羽为例,说:“会讲格律的人自己不一定是诗人,正如会讲活动规矩的人不必定是运动健将一样。”

也是在这里,王力经历了新旧中国交替的历史节点,作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———“留在广州等解放”。此后,他和他在广东的师生同寅们,一起被时期的洪流裹挟着蹒跚前行,失散四方。几番风雨愁人,白发青山,相对苍华;犹自不忘,认取云中烟树,夕阳故人。

“文革”期间,王力饱经磨难,蹲牛棚,受审查,挨批斗,写检查,抄家,没收钱财,子女划清界线,劳改,扫厕所……68岁时还得挑煤、搬石头,哈腰90度背上压两块砖,站着被批评2个多小时。而后,他被请求在红卫兵排成的人巷中通过,挥动的木棍把他的眼镜打掉了,急得他两只手在地上乱摸。

王力素常不苟言笑,但从无疾言厉色,一派宽容持重的长者之风,“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”。岭南大学并入中大后,四个年级学生加起来不满20名,师生亲如一家。课余王力拨冗修正学生文章,指导迷津,晚上常抽空到学生宿舍座谈,嘘寒问暖。中大53届语言学系毕业时,王力就在家中举办了欢迎会,由师母亲身下厨,全系老师和7个毕业生畅叙话别。商承祚表演京剧清唱的情景,半个世纪后让暨南大学教授詹伯慧仍思之不尽,恍如昨日。

“对我来说,与其说是蠢才,不如说是勤奋培养学问。”有一次,学生讯问王力著作宏富的原因,他答道:“我的脑子里装有一部《广韵》,这非一日之功。我在研究朱翱、朱熹的反切时,正常不需查阅,即可直接看出他们的反切跟《广韵》有什么不同。假如你对《广韵》不熟,只难看一个反切翻一次书,我工作一天,你就得工作一年。”  

值得一提的是,王力一生若干学术顶峰期,正好与中国百年高级教导史上多少段“绝代风骚”相吻合:30年代清华的“魏晋风骨”,抗战时代西南联大的“茄吹弦诵”,以及50年代北大的“万象更新”。而季羡林也说,这样的常识分子“只有在从前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”才干呈现。此中真意,耐人回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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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力暮年有《龙虫并雕斋诗集》传世,约100首诗词中,文革前的作品不过1/10。文革后的作品以“漫道古稀加十岁,还将馀勇写千篇”等诗句传诵最广。暮年但凡找他写自传、谈治学之道的,绝大多数他都以“学术造诣不大,经验未必值得鉴戒”为由婉拒了。1980年,北大为他举行了八十诞辰暨从事学术运动五十周年庆贺会。他写了一首《浣溪沙》,感慨“自愧庸才无寸功,不图垂老受尊敬。”

在西南联大任教时,王力曾开过一门《诗法》课(即“诗的语法”),当时同在联大教书的有名文学家李广田也慕名前去听讲。1945年8月至1947年春,北京大学内训,王力将《诗法》讲义加以收拾弥补,写成了《汉语诗律学》一书,从诗的用韵、平仄、对仗等方面,系统地叙述和剖析了各种诗体的特点,并对诗、词、曲的句式和语法规则作了具体演绎,为现代诗词格律研究奠基性专著之一。

王力去世之后出版的纪念文集中,所有有幸亲炙过先生的人,都记得与他共处的时日“如坐东风”(季羡林语),悼念他“不矜己长,不攻人短”的气宇(郭绍虞语),感谢他有如《诗经》“有?萋萋、兴雨祁祁”普通的点滴惠德。白发苍苍的学生们遥望西天,含泪许下“若来生有幸,重列门墙”的宿愿。

这八年,对于这位“用世纪来盘算时间”的现代语言学大师来说,不外是倥偬人生中的一站。“他诞生于世纪之交,从事了逾半个世纪的学术工作,研究几十个世纪的汉语,由他融合中西、贯通古今首创的现代汉语研究结果,将连续和保存到当前无尽的世纪。”但在广东近现代百年学术史上,王力却留下了不可疏忽的一笔,他在中山大学创建了海内第一个语言学系。

然而,王力履新之际,在中山大学语言学系成立大会上,慎重先容的却是另一位导师、中国现代语言学奠基人之一赵元任的治学教训。同期32个学生中,王力是独一一个追随赵元任专攻语言学的,他对王力影响至大至深。比起梁启超那些令人气血大增的美誉,赵元任对王力的论文《中国古文法》没有半句嘉奖,反倒是开了一剂下火的“清凉散”???“言有易,言无难”。这六个字被王力终生奉为圭臬。

“先生一迈进教室,上课铃就响了;讲完最后一句话,下课铃随着响起来。”王力“掐时间”的功夫,至今仍让中大教授傅雨贤信服得嗤之以鼻。

1946年5月,西南联大宣布结束,北大、清华、南开三校北迁。这一年的6月,王力北上路过广州,被中山大学借聘。这一“借”,就是八年。其间,王力先后出任中大、岭南大学文学院院长。1952年院系调剂,岭南大学并入中大,王力出任中大语言学系主任。直到1954年,中山大学语言学系并入北京大学中文系,王力才分开广东。

惋惜,这些并没有让他在此后席卷中国的狂热“浩劫”中,罢黜灾厄。1959年,吴宏聪随中大参观拜访团北上“取经”,听取北大中文系“拔白旗、插红旗”的经验,中文系的重点对象便是王力。与此同时,中大也在批斗陈寅恪和容庚。师徒二人在“令人窒息的大气象下”促一见。“临别的时候,老师将我送出门口,始终看到我走远了,才回身进屋。那个晚上,我彻夜不眠。”

广州解放前夕,知识分子阶层在“去留”问题上,思维颇为动荡。据《国学通才王力》一书记录,当时同在岭大教书的陈寅恪曾与王力当面磋商此事,陈寅恪决议留下来,由于大陆是“父母之邦”,是中国学人之根,这与王力的主意不约而同。

在吴宏聪印象中,“1946至1948年是战后中山大学学术氛围最为活泼的两年。”王力在主持中大文学院的2年时间内,爱才如命,延揽了大量著名教学学者来校执教,包括钟敬文、詹安乐、吴三破、黄海章、李笠、商承祚、罗香林、杨成志、岑仲勉、刘节、熊十力等。一时光,中大文科名家荟萃,盛极一时。“回溯历史,恐怕只有20年代大革命时期,鲁迅、郭沫若、郁达夫、傅斯年、顾颉刚、俞平伯、罗常培等大家鸿儒接踵南来可与比拟。”

事实上,王力自幼爱好吟咏,留学法国期间还曾用旧体诗翻译过《恶之花》。在译序中他写道:“为信诗情具别肠,平生自戒弄词章”。说起早年“戒诗”的原因,缘于在清华教书时,有一次他听到朱自清和俞平伯评论郁达夫的诗“很浅”,大为震撼,心想郁达夫的诗才都不算数,自己的诗必定见笑于人,从此以后便少于提笔了。

傅雨贤说,这是王力生前最后一堂公开课,也是他从教50年来学生最多的一堂课。当他回到中大宾馆时,师母问:“今天的课上得怎么?”他骄傲作答:“我讲的课哪还有不胜利的?”

这堂课也展示了王力“龙虫并雕”的巨匠风范。身为中国语言学界的泰斗,王力擅长以“雕龙缚虎手”持金针度人,用如椽巨笔作小块文章。所谓“雕虫”,既包括早年为生计所迫写散文、做翻译,也包含编撰遍及性、入门性读物。至于像为电大学生录制讲课录像,为中小学生答疑析难等“屈尊纡贵”之事,王力同样甘之如饴。

王力的课要想得高分,光靠逝世背笔记是不行的,得有本人的看法才行。对于墨守师说的人,他的评估是“不违则愚”。相反,他更青眼那些敢给导师“下战帖”的学生,只有有人发明授课中的过错,或者对课程有所建言,他立刻在下一次上课时当堂更正或致谢。

王力在汉语语法学、音韵学、词汇学、汉语史、语言学史等方面出版专著40余种,发表论文200余篇,总计逾千万字。王力先生在半个多世纪的教养生活中,培育了大批语言学专门人才,为中国语言学事业的发展作出了主要贡献。1985年他将《王力文集》20卷全体稿酬10万元募捐出来,成立“北京大学王力语言学奖金”。

古有大禹惜寸阴,王力则是“分阴必惜”。在中大期间,他的助教曾目击其生活节奏“像江河的滚滚流水,紧凑而又不慌不忙”,只要没有学术活动,每天从8点开端伏案,持续十多个小时。

●宽容:“对所有的人我都体谅”

那一年,广东在全国率先树立了自学测验轨制,中大中文系于同年秋天开设了中文刊授核心。新闻一传开,全省18万多人报名,第一学年就收到膏火700多万。因为第一学期开设的课便是《现代汉语》和《写作》,中大因而特邀王力宣讲开道,老先生怅然应允。

据傅雨贤教授回忆,文革停止后,王力为省亲访友和讲学交换,一共回过4次广州。最后一次是在1984年11月中山大学建校60周年校庆期间。除了为中文系师生作学术讲演外,他还应中大之请在中山纪念堂举行了一次公然演讲。

编纂:文尚

对于并不如烟的旧事,他仍旧缄默,只是为老舍、翦伯赞、吴晗、周予同、刘盼遂写下五首哀诗。而对于那些联名批判过自己的学生,他一再漠然表态:“对所有的人我都原谅。”

粗通多国语言、会讲33种方言的赵元任,是公认的“旷世奇才”,而王力在外语方面稍逊其师(照其自述,法文最佳,英语只能看书不能会话,俄语、越南语浏览需借助字典),但方言天性仍属超群。梁羽生在岭南大学就读期间,曾当面领教过王力的“特技”???只消和学生谈上片刻,就能一口说出对方来自何处。王力是广西人,和夫人学会了讲姑苏话,被叶圣陶鉴定为“宛逢乡旧”。

●学人手刺

1975年,《书剑恩仇录》订正版出版时,金庸在《后记》中坦承:“修订是书时,才翻阅王力先生的《汉语诗律学》一书而初识平平仄仄”。修订后的回目,如“盈盈彩烛三生约 霍霍青霜万里行”等,受到了诤友梁羽生的赞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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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谦虚:自谦只懂格律,不是诗人

●温和:“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”

在留下来的学人当中,王力属于“踊跃提高”的一派。他自动学习马列主义和毛主席著作,又自学了俄文,到肇庆加入“土改”,接收阶层奋斗教育,改革思惟观。因为政治上“亲共”,他的著述一度在台湾被列为禁书。

上世纪50年代,时任广州市市长的朱光,写了几十首《广州好》的词寄给王力,请他代为润饰。王力是朱光的老师,却不肯修改,只许可作序。

王力(1900-1986),字了一,广西博白人,中国迷信院院士(学部委员)。幼年家贫失学,以教书为生,自习不辍。1924年赴上海求学,1926年考入清华国学研究院,1927年赴法国留学。1932年获巴黎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后返国,先后在清华大学、西南结合大学、岭南大学、中山大学、北京大学等校任教。

王力季子王缉宪说:“生涯在父辈无奈享受的现代物资文化之中,我仍是领会到他们绝对俭朴的生活中那更富意思的层面。他所奉献的才是他真正得到的。在今天的社会里,要做到以‘给予为得到’越来越难了。这也是我越来越爱戴父亲的起因。”(郭珊)

王力的讲义全由工整的蝇头小楷写成,条理清楚,逻辑周密,语言扼要,没有半句空话。像音韵训诂这些穷幽极微的“小学”,王力讲得深刻浅出,将初学者眼中的“畏途”变为“坦道”。讲课时,他还常交叉些鲜活的实例,如广东人常把“私有制”说成“西纪行”。于是,笑声之中,求学路上又平添了几分闲景流云的游兴。

●勤学:“头脑里装有一部《广韵》”

“老师坐在台中心,精神奕奕,完整不像个80多岁的白叟。他笑颜满面,吐字一板一眼,连最后一排也听得清明白楚。留念堂内外的听众们聚精会神地听讲、做笔记,不座位的人相互用彼此的背当课桌作记载。他的讲课跟平常一样,趣味盎然,笑声、掌声一直。”

1946年初夏,王力先生行将来穗的消息,传遍中大校园。中文系的学子们,无不怀着“朝圣”的心境引颈以待,盼望“亲聆謦?”、“近瞻岱岳”。据中大老传授吴宏聪回想,早在西南联大期间,王力的传奇阅历就不翼而飞??? 只有高小学历,凭着十年自修考上大学,仅隔两年,又跻身清华大学国学研讨院。学生们甚至连梁启超对王力毕业论文的评语“精思妙语,可为斯学辟一新道路”,都背得滚瓜烂熟。

●贡献:最后一课,万人簇拥中山纪念堂

1978年从新入选全国政协委员后,王力的境况有所改观。这位八旬老人诗兴大发,写诗自励,要效法“铁弓七扎老廉颇”,“志壮何妨白发多”。他只争朝夕,用不到十年的时间,实现了《同源字典》等9部专著和上百篇论文。

王力曾说,赵先生是由哲学家、物理学家、数学家、文学家、音乐家作底子,基础深广,做知识天然得心应手。他将赵师所授心得倾囊转赠中大师生,譬如器重理科和外语,既要精晓西方语言学理论,又要有乾嘉学派的国学功底。“借彼锋锐矢,射我云中鸢”(陈振寰语),方可“钻得进去,跳得出来”(吕叔湘语)。

对这些,王力始终默默蒙受。唯独占一次开批斗会的时候,一个红卫兵从他身边经由,用手轻浮地在他的头顶上拍了一掌,这一回他当众掉下了眼泪。

“艰巨黄卷业,寂寞白头人”(王力《春日未名湖畔漫步》)。季羡林在《回忆王力先生》一文中说:“中国知识分子切实是一群很特别的人物。”他们生活贫寒,饱受政治运动冲击,但仍然不辞辛苦,勤恳工作。这群以王力为代表的中国知识分子,是“世界上最好的知识分子”。而王力在其弟子心目中,不仅是学术泰斗,更是“现代圣人”,高风文藻,教泽师表,无不是《中庸》精华“正人尊德性而道问学”的今世范本。

11月18日,初秋的羊城凉风习习。傅雨贤陪着王力来到中山纪念堂时,只见大门货色两侧各排着一公里长的人龙,缓缓挪动,鱼贯而入。纪念堂内5千个位子座无虚席,站在走廊、过道或者跳入乐池的学员把全部会场挤得水泄不通。还有数千人凑集在场外四处草地上,工作职员只好常设装上扩音器。王力当天讲的是《古代汉语的语音体系》,属于专业性较强、个别人“难窥堂奥”的学术报告,竟然吸引到12000多观众。见此情景,他充斥喜悦地说:“看来广州的读书热又走到全国前头啦!”

1975年春,王力参加编写商务印书馆《古汉语常用字典》时,每周乘公交车来回。有一次从车上被挤了下来,摔了一跤,但毫无牢骚,贯彻始终。

上世纪60年代初,王力又发表了《略论语言情势美》等论文,诗人郭小川读后,特意致信向他求教。受其影响,郭小川在后来诗歌创作中特殊留心在诗的旋律、节奏、声韵高低工夫。他的诗因为音乐性凸起,被誉为“叮当作响的清泉”。1965年,王力以《读陈毅副总理对中外记者谈话有感》为题,写了一组七律,寄给陈毅,深得其赞美,除马上转给《国民日报》发表外,两人还结下一段难得的诗缘。

1976年5月,吴宏聪第二次在北大见到了王力。当时高校订在发展“四清运动”,局势波谲云诡,学者教授人人自危。对于自己的经历,王力只说了一句“前所未有”,然后“顾左右而言他”,“抬头不语,若有所思。”他最关怀的还是陈寅恪、容庚、刘节等老先生在中大的遭受。据说容庚咬牙死撑着持续做学识,王力庆幸家中图书没有被抄走,挨完批斗还能够偷偷回家工作。

1986年5月,王力在京病辞。在遗言中,他说:“我的终生,是斗争的一生。我对我的毕生是满足的”。他吩咐子女:“要为国度,为民族做一些有利的事件”,“要把为人类造福当作最大的乐事,最大的幸福。”

王力和共事的教授彼此尊敬,不存门户之见。身边的人从未闻声他谈论别人的学术短长,对于不同见解,往往是用“期期认为不可”之类的和缓语言表白己见。1947年杨联?在美国《哈佛学报》发表文章批驳王力语法实践,王力把该文在《中山大学文史集刊》上公诸于众,并著文否认研究中的疏漏。

王力在广东期间,不仅着手编写了新中国第一本专为学习普 通 话 而 编 纂 的“ 学 话 手册”???《广东人怎样学习一般话》,还特地为本地来粤工作者编写了一本小册子《广州话浅说》,受到热闹欢送。如蔡瑛先生所言,“这些逸出惯例的破格之举,凸显了其嚼饭哺人的文明担负之责,也成绩了另一个意义上的王力。”

耄耋之年,他依旧天天工作8小时,用羊毫撰写两三千字,直到逝世前,才减少到每天五六个小时,写数百字。那时他视力已大不如前,必需用放大镜看书写字,眼睛简直贴着稿子。一旦开卷,即时澄神静虑,昼昏浑忘,“就是有人在身边敲锣打鼓也听不见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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